郭林春丨河西聽風

或許聽過雨打芭蕉的喧嘩，或許聽過海浪拍打礁石的咆哮，或許聽過飛雪撫摸深冬的呢喃，或許聽過驚雷劃破長空的轟鳴，那么，你可曾聽過河西走廊的風？

河西聽風，比起別的任何一個地方，感覺是絕然不同的，它少了一份江南的細膩與纏綿，少了一份關中平原的溫潤與熱烈，更少了一份海濱的浪漫與輕松，它有的是粗獷、兇猛與曠蕩，想來就來，想去就去，豪放不羈。

△郭林春油畫《村口》

初來乍到，獨居旅館，夜深人靜時，風便如一匹脫韁的野馬，從巴丹吉林與騰格里沙漠疾馳而來，在你窗前，甩尾嘶鳴，揚蹄撒歡……它完全因你的心境變化而變化。如果你心情舒暢的話，它便貼在你耳畔，奏響一曲狂放的西部之樂，那時，你的思緒與想像，都會隨著它激昂跌宕的弦律，在星空里穿越，在戈壁上飛翔。行走古戰場，四處是刀光劍影，喊殺聲聲，“將軍角弓不得控，都護鐵衣冷猶著”，你揮毫就章。衛青邊塞橫刀，名揚千古；岳飛槍逼黃龍洞，流芳百世。與王昭君對酒，談古論今；與文成公主歌舞，歡聲笑語。如果你心情欠佳，那么，它便在你心頭，傾瀉一江悲怨離愁，似鬼哭，又似狼嚎。睡意朦朧間，你面前人影叢叢，時而是老者，捶胸頓足，“江頭宮殿鎖千門，細柳新蒲為誰綠”；時而是婦人，雙眼含怨，“孤燈不明思欲絕，卷帷望月空長嘆”。

河西聽風，不管心情究竟咋樣，你只須一伸手，便能觸摸到它深厚的文化根系。絲綢雨花的奇觀，繁榮了長安的秦宮漢殿；悠悠羌笛，飄響了西域的千年駝鈴。

河西聽風，久了，你的孤獨，你的浮躁便漸漸歸宿于一種寧靜，一種夢幻，你像是一脈小溪，日夜兼程，“行到水窮處，坐看云起時”，最后，你的身軀連同靈魂被大海的寬廣與偉大所接納，所包涵，從此，你不再感覺到自己的渺小，不再感覺到絕望與害怕。哲合忍耶，回教徒虔誠地舉起你的右手，指向無窮無盡的天涯。穆斯林教堂的巨鐘已敲響，安眠吧，一種更為神秘的力量從黑暗處源源不斷地涌來……

河西聽風，祁連峰沿你腳下綿延。

河西聽風，駱駝刺從你身邊挺拔。

河西聽風，隴原的脈搏在你心中跳動。

（由作家出版社結集出版）